【黑夜到白昼 十五楼】
bgm:《撒野》
文中【】里的句子是原文
每一层楼代表一件事儿,不一定是关联的。
▪The first floor
“顾飞啊,你挺聪明一孩子,为什么就不学呢?”
为什么?
顾飞也想问为什么?为什么总有人要一遍一遍地告诉我。
你有这个天赋,但你就是被埋没在这儿。
埋没在酒驾没警察在意,你一点儿破事邻居都能知道清楚的地儿。
我自己没想过这事儿?
十几岁的少年,心气多高,说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一点儿期盼,那是假话。
谁能说他没有挣扎过?他无时无刻不在挣扎,但是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在劝阻,每一件事儿都陷入了死循环,每一件事儿都指向原点。
没办法摆脱,别挣扎。
没办法发泄,xiong口处堵着一口气,上不去下不来。
这不是什么好状态,解决的办法顾飞试过太多,最后还是选择打架。
是暴力,却也是最快的发泄方式。
▪The second floor
初一那时候,他爸死了。
身体溺在水流里,猛烈挣扎的身影就这么扎根进了顾飞的脑子里。
顾飞站着没动,看着逐渐趋于平静的河水,听着周围人的嘈杂喧嚣,在这一刻像是莫名保持了冷静,周围的吵闹能让他暂时不陷入巨大的恐慌中。不知道是谁帮忙叫的警察,驶着警车鸣着响笛越过众人,仿佛在为这罪场奏一曲悲歌。
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,或许什么感受都没有。
只是感觉紧紧攥着心脏的手松懈了一些,能得以吐出一口气。
在这之后他被警察公事公办的声音召回现实,他头一次这么直面生死。
我爸死了。
顾飞做了笔录之后像是忽然找回来神识,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跑。
奔跑时风声在耳边掠过,他一脚踏空,像是就要飞起来了。
可向上是迷茫,向下听见你说,这世界是空荡荡。
▪The third floor
到家的时候,顾飞弓着腰,双手抵在腿上,头低垂着,肌肉还处于绷紧状态,呼吸急促,全然是一副还未放松下来的架势。
他就这个姿势缓了许久,才慢慢站直,刚一抬眸就看见顾淼站在门口,腰杆挺得直直的,将视如珍宝的滑板踩在脚下。
太阳落在屋檐上,散落的闪光粒子撞入顾淼的眼睛里,她将滑板往顾飞的方向一滑,板子的前头碰到了顾飞的脚尖才停下。
“哥。”
顾淼颔首朝他示意,没再多说一句。
顾飞挺直了腰板看她,抿着嘴角,却没动脚下的滑板。
想迎着风与太阳,走向远方,可这对于一个深处黑暗之中的人来讲,越是想得到,就越害怕得到。
顾飞冲着她摇了摇头,把滑板推回去给她。
“二淼,”顾飞朝她走近,低声说了句:“我有点累。”
“下次再陪你玩,好么?”
顾淼很轻地点了点头。
“哥先回屋躺会儿。”顾飞揉了一把她的头发,往屋里头走。
▪The fourth floor
该往哪条路走,顾飞没有具体的打算,从那天他爸死了,被周遭的人指责辱骂,再到后来顾飞把一个同学从二楼扔下去的时候,他整个人都埋入了黑暗里,被学校劝退然后被送去了工读学校。
那里的环境,人,所做的事情,都让他陷入剧烈的不安中。
就连在家里也有另一些事儿在等着他,店铺,老妈,顾淼,尤其是顾淼,他都得顾着,这些事有时候压着他自个儿都喘不过气。
他向来不敢让自己放纵思绪,不去想,就什么事儿都没有。
这种生活状态持续到初三下半年的时候,学校被改成了职高,顾飞毕业的时候,他的同学很大一部分都留校读了职高。而他没有,他去了普高,他不想再跟他们这群人混在一块儿,甚至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们。
顾飞最后考了四中。
四中算不上什么好学校,用别人口中的喊法就是“烂学校”。
但他还是放松了点儿,就这样也挺好。
▪The fifth floor
猴子跟他的仇恨挺早就结下了,干得最激烈的时候顾飞像是把命都搭上了。
“因为我不要命。”
他这句话在蒋丞来之前没跟其他人说过,不想说的东西他能闷在心里,让这件事儿烂得彻底。
说出来成为饭后谈资么?这里的人生活得太压抑了,什么新鲜事一出来就能被议论上个十天八天的,像之前顾飞他爸死了的时候,这件事传着就变了味儿。
“他杀了他爸。”
这句话经常在梦里能给他造成恐慌,每每这时他就会睁着眼睛等天亮,实在累了才会眯一会儿,夜太长了。
偶尔也会踩着摩托在田野里迎着风跑,深夜的虫子在田野里叫唤,月亮就挂在头顶,一起跑,一直跑,直到白昼。
▪The sixth floor
蒋丞这个人,从见到的第一眼起,就能让人知道,他不属于这儿。
他像玫瑰,坐拥尖刺与光亮。让人忍不住靠近,就像是顾淼对他这么喜欢,没人说的清楚是为什么。
但顾飞知道,蒋丞有这种能力能让人喜欢。
特别是像他这种埋藏在深夜里的人。
*
对于他跟他所处的环境来讲,蒋丞显得太过于天真了点儿。
“酒驾?”
酒驾对于这个破地方早就习以为常,没有哪个警察会管这些事儿,甚至在这儿的人们的观念里,这些事只是习惯使然。
所以顾飞在听到这句话时,觉得有些好笑,却又在同时羡慕着这种格格不入。
他也想抬头暖阳春草,像蒋丞一样。
这个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,他所受的所有经历都在提醒着他,希望越大失望越大,不去想,就不会感觉到落差。
▪The seventh floor
【你说一二三打碎了过往消亡】
跟猴子的比试定在了那个一贯的地方,是对自己以前那些生活的终结,他做出这个决定,也说不上是为什么,可能是被学霸给感化了吧。
–在哪儿?
–丞哥无处不在。
啧。
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顾飞笑了一下。
明明是很中二的一句话,在蒋丞嘴里说出来却真的让顾飞感觉到了安全感。
他头一回对安全感这种东西有深刻的体会。
天台的四周都站满了不知名的人,按蒋丞的说法来讲,这儿站着一群不是什么好鸟的人。
顾飞活动了一下,他看不见蒋丞在哪儿,只能收回视线,准备着。
“一,二,三——”
顾飞往前一跃,有风往肺里灌入,有点呛,顾飞却没在意,只想尽早结束这场比赛。
他向过往认输,至于未来,他不会再以这种方式走向结局。
▪The eighth floor
在看到蒋丞眼里的心疼时,他脸上虽然没太大的表情变化,但心里却挟着暖意,克制地藏在心里。
意料之外的是,蒋丞没头没尾的一句“你想不想交个男朋友?”能让他的心脏活络过来,强烈的跳动声撞击着着他的耳膜。
两人一别,蒋丞睡得怎么样他不知道,但他失眠了,眼睁睁地看着白昼的到来。这次跟做噩梦有不一样,没有恐慌,更多的是迷茫。
我能给他什么?
未来怎么办?丞哥会不会放手?
这个问题顾飞想了太久,实在睡不着,索性就坐了起来,桌子上放着还没收回去的毛线团,顾飞就这么盯着那团毛球,看了很久很久。
时钟显示四点半时,顾飞去柜子里取了针线,打算织个晴天娃娃。
就一直喜欢到他不再喜欢为止吧。
丞哥,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,希望我能给你带来快乐,希望你永远是晴天。
▪The ninth floor
跟蒋丞待在一块儿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快很快,顾飞挺想就这样让蒋丞待在自己的左肩,一伸手就可以得到拥抱,不过这想法不大实际。
毕竟丞哥是要走的。
他能感觉到蒋丞在拽着他往前走,他也乐意让他拽着,在背书的时候蒋丞抽背的知识点他也能大概答上几句。
在考试的前几天,他每一顿都按着菜谱给蒋丞做了营养餐。
有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着蒋丞那股学习的劲儿,心里头也觉得发暖,有时候会想着自己也应该要拼一把,把自己往光亮的地方拽一拽总是好的。
两个世界的人,想要靠近,总得拼一次。
▪The tenth floor
异地恋这种东西会让思念火速增长,跟火苗似难以扑灭。
他们俩几乎每一天都要拨通一次电话。
顾飞经常看着蒋丞给自己发的跟同学去图书馆学习的照片出神,他自己在街道旁拍照,头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他跟蒋丞的距离到底差了多远。
安置在心里的那根线猛地绷的更紧了,似乎在不久时就会断掉。
事实上顾飞预料的是对的,两个人的恋爱观念存在着矛盾,顾飞只是想让蒋丞快乐,自己当付出的那一方就好,可是蒋丞却觉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。
这个矛盾在顾飞看到蒋丞在为顾淼查那些资料时,他心里的那根弦彻底崩了。
他还是成了负担。
“我累了。”
“丞哥,别再拉着我了。”
“算了吧。”
▪The eleventh floor
黑暗逐渐被白昼卷走,顾飞每一天都会抬头看一下天空,在白昼里找寻月亮。
每一天他都会找很久很久,从太阳升起时开始找,累了的时候就回出租屋里歇一会儿。出租屋里的东西他都没怎么动,只有那一张纸条写着的“希望我们都能像对方一样勇敢”被他拿了出来放进了钱包的夹层里。
【他没有办法判断蒋丞写下这句话的准确时间,也就没有办法再去猜测蒋丞写下这句话,是因为什么事,又是因为什么样的想法。
但无论这句话当初是为什么,眼下它却实实在在的,有了新的意义。】
就像是某一天,他又站在了蒋丞的左肩,右手一回拥就能有一个令他感到安心的拥抱。
▪The twentieth floor
月亮由弯月牙逐渐演变为圆月,八月十五那一天,顾飞把蒋丞也一块儿带到了家里,他老妈好像也没什么表示。
就像一家人聚在一块儿,只不过比平时多了点儿人气,吃的月饼还是跟往年一样,大一轮的莲蓉蛋黄,蛋黄也没几个,莲蓉占了三分之二。
顾飞偏心地把带着蛋黄的那一块儿分给了蒋丞,蒋丞啧了声,顾飞偏过头去看,却看见他弯着嘴角,给他做了个口型。
–偏心啊顾飞飞?
–是的,蒋丞丞。
顾飞回了句。
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,月光洒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。
也该各自安好了。
▪The thirte e nth floor
晚上他洗漱准备躺下的时候,顾飞他老妈突然走近他身边,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:“那个,蒋丞……他中秋不回家啊?”
“不回,”顾飞应了句,“我喊他来的。”
“您有事就直说吧。”
“你跟蒋丞……你们俩是不是在一块儿了?”她手指揪着衣角,语气里也带着迟疑。
顾飞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,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:
“是。”
“跟他在一块儿很久了。”
“我蛮喜欢他。”
“您要是不乐意……”
“不不是,我没不乐意,蒋丞挺好的。”顾飞他妈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,“又高又帅,挺好的,挺好的。”
“你也开心多了。”
顾飞愣了一下,应了声“嗯”。
▪The fourteeth floor
就这么出了柜,顾飞回到房间里跟蒋丞讲了这件事儿,蒋丞也蛮惊讶的,在这之后蒋丞又搂住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后背。
顾飞笑了笑,俯身往他嘴角撮了一口,男性的欲望太容易被勾起了,更何况是被顾飞熟知的蒋丞。
蒋丞几乎是刚过三秒就狠狠地揉着他的腰窝,让两人的舌尖与舌尖交缠,体温升高的同时,两人的心跳声也这么撞在了一块儿。
顾飞在两人的嘴唇分开后对着蒋丞做了一个口型:
“我想跟你一个眼神就到老。”
▪The top floor
又一天的白昼,顾飞跟蒋丞一起牵着手往外头走,顾飞习惯性地抬头,就看见了月亮挂在白昼里。
找到了。
*
在白昼里找寻月亮那么久,他也仅仅是想证明——
月亮也能与太阳共存。
end
沐颜
2019.10.30
5:20